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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道輪迴的問題

南亭法師著

前言

六道輪迴這個問題,本來已沒有問題。在中國人舊腦筋裡,除去宋朝、明朝的一般理學家,如程頤、程顥、朱熹一般很少數的幾個人主張氣化而外,差不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,都極端信仰,而無一毫疑意的。在抗戰以前,你不管走到那一個地方,即使是窮鄉僻壤的那些愚夫愚婦,牧童樵子們,都知道人死為鬼,鬼可轉生為人的事實。至於某一惡人,死了以後,轉生為牛,為豬;或者某人是凶死,某人是死得冤枉。這遭凶死或冤枉而死的鬼魂,常常作怪,點鬼火,托夢的故事,更是充滿了一般人的腦筋裡。在冬天農事閒暇的時候,一燈如荳;或夏夜納涼,荳蓬瓜架之下,鄉下的老頭兒與老太婆,拿著短煙袋兒或抱著孫兒,圍攏在一處,張家無惡不作,現在已家破人亡;李家肯做好事,故而子孫興旺。某宰相、某狀元,他的父祖是怎樣的積陰功。某地主,刻薄吝嗇,放重利債,盤剝窮人,你不要看他家當大,老婆多,準會一個兒子沒有,即使有了,百分之百的是個敗子,不信、你等著瞧罷!像這一類的善惡因果故事,他們與她們,津津有味的談上個深更半夜,是常有的事。所以一個人,祇要他有個家,無論窮到什麼地方,關於清明、中元、過冬、過年、或三代祖父母的生忌辰,一盃薄酒,一碗麥飯,幾張紙錢,縱然自己的飯都喫不成,對於祖宗的祭祀,是不可或缺的。至於富有的,春秋祭掃,禮節隆重,那是更不必談了。倘若不經過這大戰的洪流沖洗,這種敦樸淳厚的民風,還可以保存到相當年代。孔夫子說:「慎終追遠,民德歸厚」。與書經上的「作善降祥,作不善降殃」的道理,固然是深入人心,同時佛教的六道輪迴,靈性不滅之說,也已家喻戶曉。所以我說六道輪迴的事實與理論,本已不成為問題。

現在不斷的有人把他提出來當為一個問題,欲加以研究者,原因是由於科學大昌,物質文明,唯物論的毒素,滲透到知識界的腦筋裡,原來信仰的,現在也由疑惑而不信仰了。因為科學最重實驗,實驗不到的東西,都在懷疑或擯棄之列。如二原子氫與一原子氧合成一分子水,兌飛以電流分解蒸餾水令其氫與氧分別收集於兩個量氣管中,其容量常為二與一之比。雖實驗百千萬次,經過百千萬年而絲毫不爽。故百千萬年前之科學發見,百千萬年後之學者無異詞——一樁輪迴確證討論集中,王季同先生語——。但是人世間善惡因果,與乎六道輪迴問題,遠比物質為複雜。如氫氧合則為水,水一經分化,仍為氫氧;現在如此,百千萬年後仍如此。中國的水如此,外國的水也是如此。至於善惡因果與六道輪迴的問題,則甲地某人不孝,曾遭天雷殛死;乙地某人更不孝,但是他很健康的活著,或者竟得善終。過去某人無惡不作,傳說他不曾得好死,後來子孫也凋零可憐;可是眼前大家都知道某地某人,凶暴殘忍,陰狠毒辣,貪贓枉法,殺人放火,他卻能升官發財,子孫繞膝。某地某人借屍還魂,某地某人記憶前生。但同時在此地,找不出一個借屍還魂和記憶前生的人來與某地某人互相證明。在腦筋較舊的人,固然有善惡到頭終有報,只爭來早與來遲的論證,至於某地某人借屍還魂,某地某人記憶前生,只要記載的人,或傳說的人,有人格地位與學識,說的事又有時間地址與姓名,我總極端的信仰。但在科學頭腦的人,或唯物論者,他不肯以耳代目,不信仰古人,他必得要親眼所見,見到的不算事,還要經科學的分析。或者一人記憶前生,必人人能記憶前生;一處有人借屍還魂,必到處有人借屍還魂,這才可以認為是定律。無奈人壽短促,時代遷流不停,曇花一現的借屍還魂,千萬人中難得一個的記憶前生,無論用什麼方法,不能令其與兌飛之實驗,同樣有永久性,能使不同時不同地的人,共見共信。所以自科學發達,物質文明以來,因果輪迴之說,為知識界所吐棄,殺人之利器,月異日新,往昔之所謂人命關天,今且草芥之不如。寖假而子弟可以殺其父兄,認為有種,有勇氣。我敢說一句開倒車的話,佛教之善惡因果,六道輪迴之說不興,物質文明不打折扣,唯物論者不覺悟,則世界人類,會有滅絕的一天,或者僅剩得幾個最徼倖的人。

我們要補科學之偏,救物質文明之弊,拯救人類將要毀滅的危機,祗有要求全世界的人類,共同信仰釋迦牟尼佛所宣示的,善惡因果,六道輪迴。我現在分成六段來說明:

第一、信仰性靈不滅

性靈是什麼?換句話說,性靈就是心的別名。一切事物,莫不有其體性,或本質,如棹椅以木頭為本質,寫字的鋼筆以金屬物為本質,人的身體以血肉為本質,總和起來說,宇宙萬有,皆以地水火風之四大為其本質。然而這還是皮相的說法,剋實言之,一切事物,皆以心為其本質。所以綜合釋迦世尊所說的教法,關於宇宙人生問題,有兩句結論,就是三界唯心,萬法唯識。馬鳴菩薩作的大乘起信論上說:「以一切法,皆從心起,妄念而生。當一切世間境界,皆依眾生無明妄心而得住持。……」「三界」是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。假如不懂這些專門名詞,你就把他作為宇宙或天地的熟名字來解釋好了。這天地間所有人物,起信論上叫他寫「一切法」或「世間境界」。這一切法或世間境界,皆從心起,皆依我們的無明妄心而得住持。「住持」,就是繼續存在的意思。

那末!心又是什麼?什麼是心?依上面所說的,心似乎是一切事物的主體,然而心畢竟是個什麼?關於這一問題,確很有趣。因為我們終日吃飯、著衣、做事,以及一切事的籌劃,通常皆說是動腦筋,腦筋真的會動嗎?腦筋屬於物質的血肉,會死的。倘以腦筋為一切動作的主動者,則腦筋死了,我們不也就化為烏有而歸於斷滅嗎?這主張很危險的!要是乾脆就說他是心吧!你尋遍了眼耳鼻舌,和五臟六腑,甚至每一個毛孔,都捉摸它不著。要說是沒有個什麼吧!你頭上癢,誰知道用手去抓頭;你腳上痛,誰知道用手去摸腳。你走路,一隻腳提起,一隻腳放下,路的高下不平,行的緩急遲速,誰在這兒做主。一經人家的恭維,你就歡喜;一遭到人家的侮慢,你會惱怒,這一喜一怒,誰在這兒分別。這顆心,還是小如微塵,能週身走動呢?還是大等全身,處處都有?若說是小如微塵,週身走動,我們的頭癢,他知道;同時腳痛,他也知道;你一邊走路,一邊眼見色,耳聞聲,一個很小的東西,如何走得這麼快,管得這麼多?若說是大等全身,在皮膚以內呢?在身外呢?若是在皮膚以內,皮膚以內,還是血肉;若在身外,身外是虛空,不能作我的知覺。是一個?還是多個?是物質的呢?還是非物質的?任憑你怎樣說,都不對。所以孔夫子的學生曾經對孔夫子說過:夫子之文章,可得而聞也,夫子之言性與天道,不可得而聞也。這很顯然的,就是以孔聖人之博學多能,他對於這近於虛玄的心性問題,都避免不談。在孔子之前的老子,他在道德經上曾說過:「道、可道,非常道;名、可名,非常名。有名、天地之始;無名、萬物之母。」又曰:「道、常、無名。」又曰:「忽兮、恍兮、其中有精,其精甚真。恍兮、忽兮、其中有物,其物甚真。」算是猜得好!但總覺得有點恍忽,況肯定的說他是「常」,在佛法上說,有「常見」外道的嫌疑。後來孟子主性善,荀子主性惡,固然是祇能各見一斑。就是後來的漢宋諸儒在大學,中庸上所透露出來的,如「君子之道,費而隱。夫婦之愚,可以與知焉;及其至也,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。夫婦之不肖,可以能行焉,及其至也,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。天地之大也,人猶有所憾。故君子語大、天下莫能載焉;語小、天下莫能破焉。」費而隱者,言其體甚隱微,其用甚大。那怕你是愚夫愚婦,日用尋常,穿衣吃飯,都不離此;要是徹底研究清楚,雖聖人亦有所不能。天地之大,人還有不滿意它的時候,而君子之道,大的時候,大到天下莫能載;小的時候,小到天下莫能破。這有點近於佛法上說的大而無外,小而無內的話。可是儒家總是借君子之道來代表,總不免閃灼其詞,不夠明朗。至於印度的許多外道,那更是不足談,佛家一概呼之為群盲摸象。

然則佛教對於這問題,是怎樣一個說法呢?佛教將這顆心,分為真妄的兩部分:就是真心和妄心。真心呢,有時叫真如,有時叫實相,有時叫法界或圓覺,或大方廣,他的名目很多。都是我們的教主,就當時事,對當時人,因機說法,所以安立的名目不同,含義亦很有差別。佛說的經,和祖師們作的論,對於說明這個心的方法,有在積極方面,作具體的表現;有在消極方面,用抽絲剝繭的方法,從反面來顯示。在佛學上的術語,前者謂之表詮,後者謂之遮詮。

表的方法,多以體、相、用三大來說:

一、體大者、就是說心的本體。這心的本體,在時間上說,是豎窮三際。三際就是過去世,現在世,未來世。不管人和物,都離不開三世。我是人,就以我來說:我今年五十一歲,第五十一歲是現在世,前此之五十年是過去世。假定我可活到六十歲,則自五十二歲到六十歲的這九年在未來世。五十年前再過去,這世界上沒有我;未來之九年過完了,再向未來去,這世界上也沒有了我。那末!五十年中之第一年,是我一生之初始;九年中第九年,是我一生之終結,個人如此,人人如此;人如此,物亦如此。即使這山河大地,和天空的月亮太陽,皆有初始,有終結。我們的心體呢!他是過去過去不見其始;未來未來不見其終。也就是說,心的本體,既沒有初生的一日,也沒有死亡的一日,所以叫豎窮三際。窮者、盡也。盡過去之過去,未來之未來,永遠尋不出他的始初和終結的一天。在空間上說:他是橫遍十方。東、南、西、北、東南、西南、東北、西北、上、下、是為十方。就是心的本體,不是如前面所說的,細如微塵,或大等全身。他的體積,可以說充滿了十方,比虛空還要大。我們想想,是凡沒有事物的地方,都是虛空,簡直沒有邊際。更奇怪的是:大起來,固然充滿了十方,凝聚起來,也可以比針尖還要小。所以經上曾經說它「其大無外,其小無內。」儒家也說:「放之則彌六合,卷之則退藏於密。」上下四方,謂之六合,最小的地方謂之密。彌者、滿也。卷者、縮小的意思。照這樣說,心體不一定是大,也不一定是小。但前面在時間上說他是豎窮三際,那不是等於道家所說的,「道、常、無名」的常嗎?這我們要知道,說它豎窮橫遍,乃是借言語來表示,同時還有遮的方面,遮的方面,就是它非常非無常。道家說「常」嫌太肯定,所以在起信論上,就有過這樣的話:「心真如者,從本以來,離言說相,離名字相,離心緣相。」離言說相者,不可以用言語來表示它,一落言語,便成定法。離名字相者,既不可言說,那裡能隨便安立它的名目。離心緣相者,不可以言語來形容它,為它巧立名目,更不可以妄心來緣慮它。緣慮者,想像、猜測也。最後的結果,定它一個「不可思議」。雖有真如、法界、等等的名目,不過為使眾生循名責實,假設而已!體大的大字,是說心的本體,在時間上,無始無終;在空間上,是了無邊際,所以說它為大。世間上一切事物,都夠不上稱大,唯有心,沒有第二法,可以和它比擬,才真正算是大!

二、相大者、心的本體,既不可以心思,復不可以口議。這還不等於前文所說的捉摸不著,渺茫難知嗎?因為這樣、所以第二再談相大。相者就外表說,心體既不如物質之可以捉摸,然既有其內在的本體,必有其外在的相狀。那末!他的相狀是怎麼一回事?這在馬鳴大師作的起信論上說過,第一、有大智慧光明,能遍照法界。第二、有真實知見,能的確認識一切事理的真相。第三、心體的本身是清淨的,清涼不變的。夠了、有這幾種,足夠我們從外相上來體認真心的本體。不過體認到底是體認,不是親證到真心本體的我們,總還不免糢糊。所以必得要佛菩薩的地位,才能受用到這,智慧光明,清涼不變的功德相。我們祇有用反省法,來比照一下就可以想像到它是事實。我們首先要承認,我們日用之間,眼見色、耳聞聲、分別是非,認識好醜的這是妄心,這妄心是充滿了愚癡黑黯,決無智慧光明之可言。何以見得呢?你試想我們這社會上,可說沒有一個人不自私自利,普遍的毛病是:爭雄逞霸,結黨營私,投機取巧,屯積居奇,納賄受賂,貪贓枉法,奸巧欺詐,滿眼所見的無非是貪欲瞋恚。你看夠得上「智慧和光明嗎?」同處在一空界之中,一天之所覆,一地之所載,無端的要分疆分界,分種分族;同處在一國一鄉一家之中,卻要分出許多親疏彼此。因此就有以強凌弱,以眾暴寡,競爭殘殺,互不相下的大小禍亂,在歷史上不知道有幾多。相生相養,共存共榮,這些好聽的話,成了辭典上的剩語。宇宙間萬事萬物,都是互相依賴,共相構成的一個假相,原沒有永久存在獨立而不改變的個體。如人類必須靠五穀的營養,才能生存;五穀必須人們去種植,才能滋長。人身的五體,必須借心力的支配,才能做事;心無五體,他的力用也就發不出來。所以整個的天地、國家、社會、家庭、人生,無不是短時間的一個假相的存在。如石火電光,一轉眼就成過去。人們偏偏要在整個幻相之中,妄認為實有。起貪瞋癡,造殺盜淫,這都是對於「一切事理的真相,認識不清。」所以才有我們這黑黯而污濁的世界,並且永遠的污濁下去,沒有澄清的希望!就因為我們日常所運用的都是妄心,——貪瞋癡愛等——妄心都是染污的,由這柒污的妄心埋沒了我們的「智慧光明」。所以妄心的本身是染污的,不是「清淨」的。貪瞋癡愛的妄心,是熱惱的,不是「清涼」的。喜怒哀樂,得失榮枯,隨著外境的牽引和刺激,時時刻刻在變,完全不能自主,所以不是「不變」。翻過來說:諸佛菩薩,證得了本真的真心,能克服妄心,不跟著外境的牽引,不受聲色的刺激,所以他們的生活動作,清淨而自在的,光明和智慧的。我們要試探一個人的性情,是躁急或是柔和;是暴虐或是慈悲,祇要看他日常行動的外相,就可知道他的內心。我們從佛經上所說的,諸佛菩薩的行動、言論、志願,就可以知道諸佛菩薩的智慧光明,清淨無染,與乎清涼不變的自在受用。這是由外在的相而能推知到內在的體,所以必須明白相大。相亦稱大者,因體大之所在即相大之所在,相不離體故。如潮濕的所在處,即水的所在處,是一樣的。

三、用大者、用者作用。謀佛菩薩,業經證得不可思議的心體,具有智慧光明,清淨無染清涼不變的功德相。然而、這與我們有什麼好處?倘於我們沒有什麼好處,那何必數他人之寶呢?所以第三再說他的作用。

起信論上說:「真如用者,諸佛如來,除滅無明,見本法身,自然而有不思議業種種之用,即與真如等遍一切處,但隨眾生,見聞得益,故說為用。」這意思是說:諸佛如來,破滅了無明妄心,見到本有的法身——心體——,這時候自然而然的就發生不可思議的種種業用來,業用就是作用。並且這作用和真如心體,一樣的遍滿一切地方。然而、為什麼不能像太陽光一樣的使我隨便看到呢?這是要看眾生的根性、福報是怎樣,所以見到的形象,和聽到的法,都各各不同,但同樣的都能得到利益。所以二千多年前,我們的教主,釋迦牟尼佛,就是現佛身到這世界來,為當時的眾生說法;同時也是當時的眾生,根機成熟,福報現前,所以能見到佛身。諸佛如來,不但可以現佛身,並且還可以為我們的父母眷屬,或善友知識。我們雖生在佛後,然而還能見到佛像,讀到佛經,親近到善知識,還算是有根機和福報的呢!再向後去就不行了!因此我們要知道,佛身、佛經、都是用大。而且佛在世的時候,常常放光、動地,將我們這污濁世界,變成清淨莊嚴的世界,那更是不可思議的用中之用,我們切不可辜負這人身。

上文已將真心的大概說過,其次就說到妄心了:妄者虛妄,或幻妄。譬如我們眼球發炎,就看到燈的四周有紅綠圈子,這紅綠圈子,假如說是我眼內生出來的,我眼球無病的時候,為什麼看不到;如果說是燈上生出來的吧,眼球無病的人又為什麼看不到。眼既不生,燈亦不生,畢竟這紅綠圈子,從什麼地方生的?想想看!這是眼球有病,因著燈光的刺激,幻妄而有的;眼球病愈,或燈火熄滅,紅綠圈子,馬上就無立足處。這是妄字的真相。然而、我們的妄心,又作何說法呢?這在唯識論上講得最明白。唯識論上說:我們的心,最主要的有八個: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、意識、末那識、阿賴耶識。八個識中,尤以第八阿賴耶識為主體,而第六意識的活動力最大。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的五個識,各各依靠本身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的五根,對著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的五塵,分別發出認識好醜,和斷定取捨的作用。不過前五識依五根對五塵發生認識和取捨時,必須有第六意識來幫助,才能發生決定的作用,這在唯識學上的術語,叫同時意識。及至五塵的外境,皆已過去,而我們的內心,仍然在這裡,回味剛才過去的色相,如何如何的好看或不好看;聲音好聽或不好聽等等的分別,好的則必取之而為我所有,而後我心方快;不好的則必去除之,而後我心方安。常人以為是動腦筋,其實這就是第六意識單獨的在這裡起作用,這叫做獨頭意識。所回味之過去的色等五塵,在這時僅有影子在我們意識裡出現,這叫法塵。即使你睡眠,第六意識,還是在動,那就是夢境,夢境中照常有喜怒、哀、樂、愛、惡、欲,那便是夢中獨頭意識。所以說第六意識活動力最大,它是以第七識為所依根的。這六個識,專對外境,發生認識的作用,所以不叫它心而叫它「識」。第七末那識呢?末那、印度語,中國話為染汙意。因為第七識,夾於前六和第八的二者之間的。它的功能,是外執前六識與其所攀攬外面的塵境為我所有,內執第八識的見分為我的主體。譬如某一個人對我來一番恭維,我就歡喜,對於那個人就發生好感,而腦海中同時就有很深的印象。或者我們投文稿於報章雜誌,這報章雜誌一到手,且先查閱我的文章登了沒有。一看到自己文章的標題,馬上就渾身輕鬆,滿心愉快,憑你多忙,亦必從頭至尾一字不遺的看上一遍。倘若錯字多了,作興還要發脾氣,罵校對和排印的人混蛋。同時介紹別人,這是我的拙作,請你指教!至於別人的文章,就覺得不順眼,或者似乎沒有空去讀了。你留心自己,或冷眼看人,這一類的事多著呢!這都是第七識,執我的作用。內心外境,本無有我,而第七識,妄執有我;內心外境,都是眾多條件構成功的幻相,其本身並無不變性,長久性或實在性;而第七意妄執以為不變、長久、實在。以致起貪、瞋、癡,造殺、盜、淫、沉淪生死海,受苦無量,永無出頭之日,因此、所以叫他染污意。再講第八阿賴耶識,阿賴耶、中國話翻為含藏,以其能包含收藏故。含藏些什麼呢?前面曾說過,第七識夾於前六與第八二者之間,內執第八識的見分以為我。所以第七識,將前六識攬取的外境,如好的,不好的,恩、怨、愁、恨,一切善惡的業因,一一都收藏到第八識裡。等到機會成就,一一再搬演出來,因此我們又叫第八識為識田。

在唯識學上,這八個叫心王,還有五十一個心所。心所者?心王家所使用也,如家主役使家奴一樣。我現在將心所的名字,一一寫出,因為必須讀過百法明門論,與八識規矩頌,才能見到聽到;假使僅讀普通佛書的人,往往聽講經法師講到,就感到生澀與頭痛。五十一心所,分為六類,今列表如下:

  ┌一遍行五—觸、作意、受、想、思。

  │二別境五—欲、勝解、念、定、慧。

五│三善十一—信、精進、慚、愧、無貪、無瞋、無癡、輕安、不放逸、行捨、不害。

十│四根本煩惱六—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、惡見。

一┤五隨煩惱二十—忿、恨、惱、覆、誑、諂、憍、害、嫉、慳。(此十為小隨。)無慚、

心│            無愧。(此二為中隨)。

所│            不信、懈怠、放逸、昏沉、掉舉、失正念、不正知、散亂。(此八為

  │            大隨。)

  └六不定四—悔、眠、尋、伺。

八個心王,對這五十一個心所,各各所該的,還有不同;前五識各各該有遍行五個,別境五個,善十一個,兩個中隨,八個大隨,根本煩惱中的貪、瞋、癡三個,合共三十四個。第六意識於五十一個心所全該,所以他的活動力最大。第七末那識,該遍行五個,別境五中的一個慧,根本煩惱中的貪、癡、慢、惡見四個,大隨煩惱八個,共十八個。第八阿賴耶識,則僅有五個遍行心所。這八個心王,所該的心所,各有多少不同,經過彌勒、無著、天親,諸大菩薩的深思熟慮,而後下的定評。如欲深明其底蘊,非讀法相宗的典籍不可,我只能作概略的說明。八個心王,為妄心的主要成分,五十一心所,為八個識,對內對外,所起各別不同之作用。如眼見美色,則注視不已,或反復觀摩,是眼識之貪;同時心裡則戀著不捨,是意識之貪。又如一遇不如意的境界,或無故打我、罵我、毀謗我,則必面紅耳赤,怒目相向,是身眼二識之瞋。心懷報復,是意識之瞋。對這歡喜的,不歡喜的兩種境界,雖成過去,而心裡猶在打算,那好色如何便得為我所有;那侮辱我的人,我如何的便能報復他,這是意識上個別的貪瞋。這貪、瞋的由來,由於七識的執我,好色必為我所有,侮慢我,我必報復,這都是我執的表示。故七識念念貪著於我故有貪,無我而執有我,故有癡,同時也就是不正當的惡見。不能對外直接起表現之作用,故無瞋。諸如此類,其他則可想而知。第八阿賴耶識呢!它僅有五個遍行心所,簡直不起什麼作用,完全由前六識攀攬外境,第七識對內對外來展轉傳送。可是前七識遇到障礙——如肉軀已死或悶絕的時候——,不能發生作用時,則皆退處於第八識之中,是為種子位;障礙消除——如悶絕已醒,或死後轉生——,則前七識又一一從第八識中,分發出來;而各識所該的心所,也一一因外境的牽引,從各個本識中先後放射出來,是為現行位。如蝸牛的兩支觸角,你要是以指頭碰牠一下子,牠就縮進去,過一息牠又照樣伸出來一樣。第八識,雖不直接造善造惡,而前七識所造的善惡業種,卻一一都收藏在第八識裡,不雜亂,不失壞。在時間上,不怕經過幾千萬年;空間上相隔幾千萬里,機緣一經成熟,就會從種子位而發生現行。

說到這裡,關於心的問題,應作一個結束。我起初所標示的是:要明白六道輪迴之所以然,必先信仰性靈之不滅;這不滅之性靈,即泛常所說的心。佛學上將這心,分為真心和妄心,妄心再分為八個識的心王,五十一個心所;五十一個心所,與前七個心王,又統收歸於第八阿賴耶識。那末!我請讀者們,且先牢牢記住這真妄二心的道理,然後再讀下文!

第二、為什麼有六道輪迴

這個問題很簡單,就是上文所說,第七識的執我,前六識的攀攬外境,如眼之於色,耳之於聲,鼻之於香,舌之於味,身之於觸,意之於法,造善造惡;這善惡業,就是六道輪迴,生死的主因。我現在將這善惡業的種類,善惡集的輕重,和所得之苦樂不同的果報,列表如下;並加以說明。

    ┌殺生┐    ┌不殺生─┐            ┌放生──┐

    │偷盜├身三┤不偷盜  │            │佈施    │

    │邪淫┘    └不邪淫  │            │禮節    │

十  │兩舌┐    ┌不兩舌  │            │和合語  │

    ┤惡口├口四┤不惡口  ├─而修學──┤柔軟語  ├十善

惡  │妄言│    │不妄言  │            │真實語  │

    │綺語┘    └不綺語  │            │誠諦語  │

    │慳貪┐    ┌不慳貪  │            │戒      │

    │瞋恚├意三┤不瞋恚  │            │定      │

    └愚癡┘    └不愚癡─┘            └慧───┘

表中的身、口、意三,這是善惡業的所由起;殺、盜、淫、及不殺、不盜、不淫等十事是善惡業的種類。先就十惡來說:殺生、不祇是殺人為殺生,即殺害一切有生命的動物,如豬、馬、牛羊之類,皆屬殺生。偷盜、不獨明搶暗竊為偷盜,即貪贓枉法,巧取豪奪,凡不是以血汗換得來的,雖一草一木,不與而取,皆謂之偷盜。邪淫、除自己經過結婚禮節的正當夫妻而外,所有男女間不合理的行為,都屬邪淫。這是屬於身體的。兩舌者、挑撥是非,離間他人的感情。惡口者,粗惡言語,或淫詞穢語。妄言者、有說無,無說有,見言不見,不見言見,顛倒是非。綺語者、當面奉承,討人歡喜,巧飾詞句,務必使人聽信;或以詩詞歌賦,說男女間事,繪影繪聲,能動蕩人的意志,也屬綺語。這是屬於口頭的。慳貪、是於聲色貨利,生起一種為我所有的希求心;與自有財帛,不能佈施,那便是慳貪心。瞋恚、即是怒恨;對於所求不能遂心,或他人於我有違逆的舉動,這便要生起我的怒恨。愚癡、是不識邪正、是非、事理的真相,不應貪瞋而貪瞋,不應殺盜而殺盜,或於事理兩方,以私我為出發點,而生起的一種自以為是的執著,這皆是愚癡暗昧的心理,這是屬於心理方面的。這貪、瞋、癡的三法,對於上文五十一心所中的六個根本煩惱,二十個隨煩惱,統統包括在內,由於識心上有這貪、瞋、癡的三種毒根,於是對於外境上的色聲香味觸法,不斷的生起要求,因而造出殺、盜、淫、妄等種種惡業來,是謂十惡。有此惡因,必招惡果。

我們若一反十惡的心理和行為,如戒殺生而買放生命。戒偷盜而救濟貧窮,和修橋補路。戒邪淫而提倡名節與禮教。不兩舌而說和合語。不惡口而說柔軟語。不妄言而說真實語。不綺語而說誠諦語。心理上不起貪、瞋、癡、而常修佛所教誡的戒、定、慧、這就是十善。有此善因,必招善果。

這裡所說的戒,就是因貪著色聲而造出殺盜淫來,現在遵守佛的戒條,不殺、不盜、不邪淫,便是不貪,不貪便是戒。但人類好像有一種天生的劣根性,對於聲色貨利的外境,叫他不起貪求,是不可能的事;何況現在物質文明,人類對於自我娛樂上的享受,正在盡量發展,在這種時代,說這一類的話,加倍覺得迂腐。所以我佛教人第二步,要修學靜定的工夫,靜定工夫,在一般人說來,叫做修養。我們倘若有一點靜定修養工夫,自然對於聲色也就看淡了。因靜則生明,明即是慧,慧即是觀察事理,抉擇事理的判斷力。聲色的外境,不管它有多大的誘惑力,我要觀察自己,審查他人,分別事實,應作不應作。我們倘若遇事能以靜定工夫,一一省察,則世界上不知要省去多少是非呢?這就是慧。復次善惡的種類,既如上說,如何再去分輕分重呢?這就是根據我們的心力來加以判斷。我們對於一件事,倘若以極猛烈的勇氣,和十足的力量來做,這便是上品。以一種中庸的心情來做,這便是中品。以一種懈怠態度,和不甚要緊的心理來做,這便是下品。我們的造善造惡,輕重的標準就是這樣。因為善惡業的有輕有重,所招感的苦樂果報,也就有高下的不同。上品十善感天道,中品十善感人道,下品十善感修羅道。上品十惡感地獄道,中品十惡感餓鬼道,下品十惡感畜生道。

第三、什麼是六道

六道的名詞,已如上說,今再列表如下,更加以說明:

天道───┐                地獄道───┐

人道      ├三善道          餓鬼道      ├三惡道

阿修羅道─┘                畜生道───┘

這表是依上中下三品善惡的輕重,而排列的秩序;若依樂報的遞減,和苦報的漸增,則應阿修羅道以下為畜生、餓鬼、地獄。因畜生道在因上為下品十惡,在果上則與人類接近,而同處在一空界之中,且有與人同一樣的享受者,如愛貓,愛犬之類。

天、有自然的意思,他的宮殿可以隨身,思衣得衣,思食得食,享受自然的快樂,而且清淨光潔,最勝最尊,所以稱為天。佛經上對於天,分有三界二十八重,亦表之如下:

  ┌四王天────┐

        │              ├地居天

        │忉利天────┘

一欲界─┤夜摩天────┐

六天    │兜率天        │

        │              ├空居天

        │化樂天        │

        └他化自在天──┘

                      ┌─梵眾天、大梵天

        ┌初禪三天──┤

        │            └梵輔天

        │            ┌少光天、無量光天

        ├二禪三天──┤

二色界  │            └光音天

      ─┤            ┌少淨天、無量淨天

十八天  ├三禪三天──┤

        │            └遍淨天

        │            ┌無雲天、福生天、廣果天

        │            │無想天、無煩天

        └四禪九天──┤

                      │無熱天、善見天

                      └善現天、色究竟天

        ┌空無邊處天

三無色─┤識無邊處天

界四天  │無所有處天

        └非想非非想處天

玆以便於說明,故於天的次序,由下而上。一欲界者,這六天的天象,尚有情欲,但不像人間須要肉體相接,最輕的只須對目相視,就算了事。四王天居須彌山之腰,忉利天居須彌山之頂。夜摩天以上,則依虛空而住,所以分別稱為地居天和空居天。至於壽命,則四王天以人間五十年為一晝夜,三百六十五晝夜為一年,他們的壽命大都以五百年為標準。忉利天則以人間一百年為一晝夜,亦以三百六十五晝夜為一年,他們壽命是一千歲。向上去每天依次遞增,直至非非想天,壽命有八萬四千劫,那就不是我們的心識所能想像了!他們的衣服,即四王天,亦不過幾兩或幾銖重,向上去則依次遞減。前面說過,他們的宮殿,可以隨身帶走,這在我們都是不可思議的。這裡有須補充的,就是修上品十善,只能生四王天,忉利天;至若夜摩以上,便須兼修四種禪定功夫,定功未成,名未到定,生夜摩等四天。若其已成,則生色界天。修四空定、則生無色界四天。色界者、以其尚有粗顯色相的身體,衣服、宮殿,以及其他享受的資具。更因為禪定功夫有淺深,心理上的毛病除去有多少之分,所以分出四禪的高下來。大概每禪三天,都是以第一天為天民,第二天為宰輔,第三天為天主。至於第四禪天之第四無想天,是一種外道修無想定而生的天。第五無煩天以去,為小乘三果聖人阿那含所寄居,故又名五淨居天,或五那含天,或五不還天。無色界者、這一類的修行人,厭離粗色,而修空定。其次空亦不依,僅存心識。第三則心識亦不存,而落於無所有。第四於無所有,亦無所有,簡直若存若亡,所以叫非想非非想處天。不要說是佛菩薩的境界了,就是這天眾的境界,都不是我們夢想所能及,所以我也只約略的說明,手頭固然無參考書,假使有的話,詳細說他的因果修證,我們看得恐怕還嫌麻煩呢!

人者忍也。人世多苦,即使既富且貴,而生、老、病、死之大苦,則極公平,況千萬人中難得一二是既富且貴的。多數人多為衣食所驅,名利所使,不得自由。而刀兵水火,飢饉疾疫,時時予人類以侵襲。故佛說此身,是穢惡所成,貪瞋所集,眾苦之本,而人們偏能忍受,不求出離。所以說,人者忍也。然而人為萬物之靈,得此人身,殊屬不易。佛說:失人身者,如大地土,得人身者,如爪上土。必得受持不殺生、不偷盜、不邪淫、不妄語、不飲酒之五條戒法,方可不失人身。於這五種戒法,有全持的,有多分的,有少分的,有純的,有雜的,與乎精進或懈怠的,還有兼修定慧的;加上救孤恤貧,修橋補路,或其他利濟社會,裨益國家的功德,有大小多少之分,所以人類中,有富、貴、貧、窮、智、愚、賢、不肖等千差萬別。至於幸而得了人身,而生命短促,肢體殘廢,惡瘡膿血,貧窮下賤者,這就是雜修善惡業,不精不純的關係,所以分別的各受各報。唐宰相裴休序圓覺經大疏曾說:「諸天耽樂,修羅方瞋,鳥獸懷獝狨之悲。鬼神有愁憂之苦;發大心,趨菩提者,唯人道為能耳。」據此、我們應該寶貴這個人生,即使不能馬上超脫,最低限度,也要遵守五戒,積功累德,不要失去這個人身才好!

阿修羅者,印度語、中國話、翻為非天。宮殿園林,皆七寶所成,有天福而無天德故。男子醜陋而女人端正,故又翻為無端正。阿修羅曾採百花,投大海以釀酒,無所成就,故憤不飲酒,故又翻為不飲酒。有鬼道、畜生道、天道,所攝之三種修羅:天道攝者,往須彌山空處寶城之中。鬼道攝者,居大海邊,或大山石壁之內。畜生道攝者,居大海底,海水在上,不入其宮,如人觀天。乃是因中持戒、佈施、行下品十善,然好勝而多諂慢,不能忍辱。故所得果報,宮殿雖七寶所成,而生相醜惡,因其諂慢,故常與諸天鬥爭,不得寧靜。

畜生者,由其先世,造作愚癡身語意十種惡行,所以稟性闇鈍,背天而行,不能自立,賴人畜養,故曰畜生。但是卵胎濕化,水陸空行,遍滿人間。山野澤中,欲色二界,修羅、地獄、諸鬼趣中,無處不有,不一定須人畜養,故又名旁生。自龍鳳麟驥,以至蠕動蜎飛,種類不同,受報各別。正法念經說:其數有四十億。其中有為人所重的,如龍鳳麟驥之類。至如孔雀鸚鵡,馴貓靈犬之類,則又以聲色見長,或善體人意而為人所喜。豺狼虎豹,蚖蛇蝮蝎,蚊蠅蚤蝨,則有害於人,人對之亦多懷恐怖與厭惡。牛馬驢騾。羊豕雞鴨或役使於人,或供人食料。這其中因果複雜,真是不可思議。壽命長的大龍王等,也有一劫,短的則朝生暮死,或方生即死的,也是等等不一。在畜生報未滿以前,則捨生受生,難以自脫。如尊者舍利弗,以定力觀察一隻鴿子,過去未來,各八萬劫,總是受著鴿身。尊者在祇陀林,看見一群金色螻蟻,七佛以來,總脫不了蟻身。一失人身,萬劫難復,真是危險啊!

鬼者、歸也,人死則為鬼,古人以死人為歸人。婆沙論說:鬼者、畏也,因其虛怯多畏。又希求名鬼,因鬼道中有所謂餓鬼者,常向他人希求飲食,以活性命。鬼的種類甚多,大致可分三種:一無財鬼,貧無福德,常受饑餓逼惱。二少財鬼,可以得到很少的飲食,但總常感不足。三多財鬼,可得淨妙飲食,且能滿足。此三種中,復各有三:初無財鬼中三者,一炬口鬼,口中常出火炎。二針咽鬼,肚皮甚大,幾如巨甕,而咽喉卻細如針孔,食不得入。三臭口鬼,口中腐臭,其苦無量,這即是所謂餓鬼。次少財鬼中三者,一針毛鬼,毛利如針,行便自刺。二臭毛鬼,毛利而臭。大癭鬼,咽喉下垂一大癭——瘤——,流出膿血,自噉自食。三多財鬼中三者,一得棄鬼,常得人家祭祀時所棄之食。二得失鬼,常得人世間所遺棄之食物。三勢力鬼,夜叉、羅剎、毘舍闍等,所受富樂,有類於人天。此據正理論說。婆沙論說:鬼中有威德鬼,與無威德鬼之二種:無威德鬼,則近於正理論所說,多屬餓鬼之流,形容鄙惡,不可具說。大概頸如餓狗之腔,頭若飛篷之亂,咽同細小之針,腳如朽槁之木。,口常垂涎,鼻恒流涕,耳肉內生膿,眼中出血。恒患饑渴,不聞漿水之名,即使遇水欲飲,水忽變為猛火。縱得入口,而腹部隨即焦爛,苦不可言。」這多是有罪惡的鬼,有了罪惡,所以受此苦報。然鬼中也有行動自由,而不受拘束的,這是生緣未具,不能轉生他道,所以沉滯幽途,有多至數百年或數千年的;亦有沉冤莫白,必待冤苦伸雪,而後方能轉生的。如紀文達公,閱微草堂筆記說:「揚州羅兩峰,目能視鬼。」據說:「凡有人處皆有鬼。若是橫死的厲鬼,多年沉滯,則多住幽房空宅之中,是不可近,近則為害。其憧憧往來之鬼,午前陽盛,多在牆陰;午後陰盛,則四散遊行。可以穿壁而過,不由門戶。遇人則避路,因畏人之陽氣熏灼故。此等鬼,到處多有,不為人害。又說:鬼所聚集,恒在人煙密簇處,僻地曠野,所見殊稀。喜圍繞廚灶,似欲近食器。又善入溷廁,則莫明其故,或取人跡罕到耶?」紀公又說:「佃戶何大金,守守麥田,有一老翁來共坐,大金念村中無是人,意是行路者偶憩。老翁忽向之求飲,以灌中水與之。又問大金姓氏,並問其祖父。惻然曰:汝勿怖,我即汝之曾祖,不禍汝也。細詢家事,忽喜忽悲。臨行囑大金曰:鬼除伺放焰口求食外,別無他事。惟子孫不能忘,愈久愈切,但苦幽明阻隔,不得音問!今聞汝尚溫飽,我又歌舞數日矣!回顧再四,叮嚀勉勵而去。」據此、鬼除伺放焰口求食外,別無他事。則鬼道常苦饑渴,可以想見。羅兩峰所說,「喜圍繞廚灶,又喜入溷池。」圍繞廚灶,固然是欲近食氣;即喜入溷池,亦是求近食氣,蓋糞便仍有食之餘氣在,羅君不明鬼之所苦,謂為或取人跡罕到,非也。婆沙論說的有威德鬼,則形容端正,諸天無異。富足豐美,衣食自然,身服天衣,口餐天供,形容壯偉,策乘輕馳,任情遊戲。或住山谷,或住空中,或住海邊,皆有宮殿,七寶莊嚴,首冠華鬘,猶如天子。」這部是五獄,四瀆,山海諸神,或琰摩王與城隍神等。因佛經多將神仙屬於鬼趣故。

金光明經說:「神者能也。大力者能移山填海;小力者,能隱形變化。」然則神之威德,神之享受,皆勝於人,且能禍福人。所以專制時代,天子且有郊祀天神地祇之盛典。普通人則敬畏神靈,更不必說。然而、何以佛經偏將他屬於鬼道?據經說略有二意:「一受報分顯,不及於人,為彼鬼神,晝伏夜遊,故不及於人。二虛怯多畏,不及於人,雖有威德,以報卑劣,常畏於人。縱晝夜值人,恒避路私隱。」僧肇法師說:「神受善惡雜報,見形勝人劣天,身輕隱微難見。」我以為果報不可思議,神道隱微,難可測度。佛經之所以將他屬鬼道者,或亦以「諸天耽樂,修羅方瞋,鳥獸懷獝狨之悲,鬼神有愁憂之苦,發大心,趨菩提,唯人道為能。」一如裴宰相之所說耳!

地獄、地下之監獄也。印度語為「泥犁」,華言「無有」,以地獄中,無有宮樂,無氣味、無歡、無利、故云無有。輔行云:「地獄從義立名,謂地下之獄,名為地獄。」婆沙論說:「瞻部洲下,過五百踰繕那,乃有其獄。」地藏經說:「閻浮提東方有山,號曰鐵圍,其山黑邃,無日月光。有大地獄,號極無間。又有地獄,名大阿鼻。復有地獄,名曰四角。復有地獄,名曰飛刀」等共二十二種從略——,有如是等地獄,其數無限。「更有叫喚地獄。拔舌地獄。糞尿地獄」等亦二十二種從略——。如「是等地獄,其中各復有諸小地獄,或一或二,或三或四,乃至百千。或有地獄,取罪人舌,使牛耕之。或有地獄,取罪人心,夜叉食之。或有地獄,鑊湯盛沸煮罪人身。或有地獄,赤燒銅柱,使罪人抱」等共十四種從略——。「如是等報,各各獄中,有百千種業道之器,無非是銅、是鐵、是石、是火。此四種物,皆是南閻浮提,行惡眾生,業感如是。業力甚大,能敵須彌,能深巨海,能障聖道。是故眾生,莫輕小惡,以為無罪。死後有惡,纖毫受之。父子至親,歧路各別,縱然相逢,無肯代受。略說如是,若廣解說,窮劫不盡。」按婆沙論之瞻部洲,和地藏經上之閻浮提,皆是我們所依住之地球的名詞。佛經上說的,須彌山之四方,有四大洲,南方的叫南贍部洲,或南閻浮提。贍部、閻浮,梵音之不同,其實是一個。閻浮、華言勝金,樹名。提的華言即是洲。據大論說:此洲上有此樹林,林中有河,底有金沙,名閻浮檀金,以閻浮樹故名閻浮洲。一踰繕那約合此方四十里。阿鼻地獄之阿鼻,華言無間,謂罪人受苦,永無間息。為地獄中最苦的地獄。人世間犯五逆大罪的人,墮此地獄。五逆者、弒父、弒母、弒阿羅漢、破和合僧、出佛身血。地獄之說,在一般不信因果的人,以為不近人情,都是佛教徒捏造出來,用以警覺愚夫愚婦的。其實我們平心靜氣的想一想,不要到地獄裡去看鑊湯爐炭,刀山劍樹,即在人間,活靈活現的事實,擺在你的眼前,不過我們習非成是,不是身當其境,不覺得其苦難受罷了!即如牛馬在被殺之前的一種恐懼心,當被屠夫用刀割斷咽喉,或將牠的頭切下來的時候,神識未去,即被剝皮,這種痛苦,無異於寸割,也就無異於刀山。豬羊雞鴨在割斷咽喉以後,必須讓牠流血,屠豬羊,必須以刀戮洞其心臟,殺雞鴨,必須反折其頸項,當牠被刀戮穿其心,雞鴨的咽喉被斷而反折,鮮血流得無可再流的時候,神識未去,即被置於沸湯中,以燙去牠的毛羽,這何以異於刀山劍樹,何以異於鑊湯。雞鴨經過鑊湯以後,有時還須經火烤,所謂烤雞烤鴨,這不又是爐炭嗎?活魚之被刮鱗,蟹、鱉、黃鱔之被投下沸湯,這不都是活地獄嗎?所以二十世紀以來,戰亂相繼,這一類的報應分外明顯,活生生加到人身上來了!日本人用狼犬咬死的中國人,不知幾多。還有什麼坐電椅,那就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。土匪之於事主火燙、水澆、灌水、灌油,甚至活埋。砲彈、炸彈碰著了,總得粉身碎骨,這不都是活地獄嗎?依佛經說:除開這人間地獄,還得要再受地獄之報。不過殺盜淫的惡因,由我們心起、心造;地獄的苦報,亦生於我們心裡。如是因得如是果,天然定律無可逃避,並不一定要有人替我們來管這筆帳。所以我們應把握住這難得的人生,立誓不為身體縱欲,而去造殺盜淫妄,十惡不赦的罪惡。進一步,能夠皈依三寶,奉行五戒、十善,必可不失人身而免地獄之報!我們絕對不要以為現在這世界,作惡的人多,倘若個個墮落地獄、餓鬼、畜生;這世界上應該沒有幾個人了?何以這世界上人口愈過愈多的呢?倘若存了這種誤解在心裡,那就自害害人不淺!須知果報不可思議!佛不會哄騙我們的!何況富有侵略性的日本、德國,激起第二次世界大戰,許多國家,固然弄得殘破不堪,它們自身也幾幾乎亡國!遺下了千古的奇恥大辱,這不是善戰者,服上刑的鐵證嗎?

天、乃至地獄,皆稱道者,道即是道路。譬如一個人,剛死去的時候,就乘著今生,或過去生,所有的善惡業因,向這六條道路中的某一條道路走去,所以稱之為道。

第四、往返六道受生受死的是個什麼

關於這一問題,我在第一章之最後,曾經說:「請讀者們,且先牢牢記住這真妄二心的道理。」現在要研究這「往返六道,受生受死的是個什麼?」乾脆的說:就是這妄心之主的第八阿賴耶識。阿賴耶識,本身的意義,及其所使用的心所,在第一章中,都曾略略說過。它之所以獨任往返六道責任的原因,就是它身為前七識所依之總體,僅能接受外境的熏染,和收藏善惡業的種子,而不直接造善惡業。直接造善惡的功能,屬前六屬,第七識則專司內外傳送。對於這接受外境的熏染,和收藏善惡業種子的道理,在這裡應再加以說明。我們假使接觸到一種好的外境,如好看的男色或女色,或者是珍奇寶貴的東西,以及好聽的聲音,好吃的美味,或功名利祿的位子;一經接觸以後,就永遠的對他愛好。反之,如果是不好的,那就不等到看到聽到、嘗到、你一聽到它的名詞,就會生起一種厭惡心理來。進一步,對於這可愛的,如何才能為我所有;對於那可惡的,怎樣才能迅速的除去。於是就如第二章中所說的,殺盜淫妄,種種惡業。就因此而起了。接觸外境的聲色境界,分別其可愛與可惡,那是前六識;可愛的要為我所佔有,可惡的必須去除,這是第七識。當第一次接觸之後,就會念念不忘,就是由前六識,將那外境的影相,攬入內心而熏染到第八。當中偶爾會忘記者,就是已熏成種子,潛伏到第八識裡去了;所以再經接觸,馬上就會浮現出來,這就是由種子位復生現行。復次前七識,當我們一個人,或一個生物,在生命延續時,他總是任運的眼分別色,耳分別聲的繼續工作。一到壽命終了,這附著眼耳鼻舌等五根的軀殼壞爛,他本身也退縮到種子位,而潛伏於第八識田裡去。等到第八識轉生為人或其他生物時,這前七個識,又從第八識中伸展出來;他們本身所役使的心所,亦復從他各個本識中,因外境的接觸一一放射出去。仿彿蝸牛的兩隻角。你碰著他,他縮進去,停一會,他又伸出來一樣。總和起來說個譬喻:譬如稻子,當稻苗成長時,以至開花結實,這是現行位;一經結成稻子,那將來發芽、抽苗、長葉、開花的功能,就都潛伏到稻子裡去,這是種子位。種子一經成熟,過去現行位的稻苗,就枯萎而死。這已成熟的稻子,你過上幾年,或移種他處,祇要水、土、陽光、空氣、肥料,各種需要的條件備具,它就會從種子裡,發芽、抽苗、開花、結實、將它固有的本能,一一搬演出來;所不同者,稻種子如不善儲藏它會壞爛,第八識中的業種,在未受果報以前永遠不會壞爛。所以這第八識,由多生多劫以來,因前六識所接觸的,或好或醜,可愛可恨。可憐、可惡、千差萬別的外境,而引生的恩愛、怨仇、以致造作出來的殺盜淫妄,或仁愛惠施的有漏善業,所熏成所收藏的種子,實在多至不可思議。我們以及其他生物,每一生的壽命終了以後,就由第八識挾持著,現在的或過去的,那強有力而先成熟的種子,去到某一道裡去受生。當離開現在軀殼時,是第八識在最後,轉生再托胎時,又是第八識在前。所以八識規矩頌上說:「受熏持種根身器,去後來先作主公。」就是說他投胎先來,脫殼後去,與乎受熏持種的證明。又說:「界地隨他業力生。」這是說阿賴耶識,不直接造善惡業,於三界九地中,都是隨著前六識所造的善惡業力而受死受生。這裏我順便告訴讀者一個經驗;就是當一個將死的人絕氣以後,固然不要哭叫,以增加他的離別之苦;同時也不要亂動,讓他的八識從容不迫的去。要省察他何時去,或從何處去,你可輕輕摸他的周身,看最後的熱,集在身上那一處。待到周身都無熱氣,這就是他已經離開這軀殼了。我們還應留心他最後的去處,可以測知他轉生的善惡好醜。大約是俱舍論說的吧!頂聖眼生天,人心餓鬼腹,旁生膝蓋離,地獄腳板出。就是最後的熱在頂,這就有成聖的希望,在眼就可生天,如腳上最後冷,這就是墮地獄的現象了。說到這裡,我再贅上一句,往返六道,受生受死的,就是第八阿賴耶識,有時叫他藏識,或識田,或識神,其實是一個東西,通常人也說他就是魂靈。

第五、六道輪迴的事證

一、天道。曾德女士,字亞羅,小字德安。汪蘇省,常熟縣,曾孟樸先生之女,許配歸安沈欣齋次子。存年二十二歲,以民國七年八月十二日,歿於吳縣沈氏寓次。女十將歿前之前之十日,八月初二的晚上。召集他的舅姑、姨母、表嫂、及表姊妹等,群集榻前。女士則欠身半坐,倚枕作淺笑,開目遍視眾人,然後徐徐對大眾說:我一病已經三個月,在這三個月當中,四肢百骸,展轉床席間,與寒暑燥濕冷熱相搏拄,我想大家一定以為我很痛苦,其實我不但不覺到痛苦,反而覺得快樂。快樂的什麼呢?我樂的是脫離了這寄居的軀殼,向回家的路上走去;樂的是受這暫時的死苦,而得永生的快樂。我這時神識清楚,不像過去那麼糊塗,好像那有孔的錢一樣,前後洞穿,什麼都明白了!我這話有點出乎常情以外,你們一定覺得奇怪嗎?其實還有更奇怪的呢!索性告訴你們罷,我不是死,我是回家去的,以我宿世的福分,我應該回到三十三天,祇以在人世間,二十多年來,忘去了本來,不信至教,喫葷腥,犯殺戒,因此退墮下來,只能生四王天。四王天在諸天中,與人世間最接近,君臣、男女、嗜欲,皆與人世間同。所不同者,人間世多煩惱,四王天惟有快樂;人間世多愚癡,四王天則無不明慧——中略——。女士說完了許多話,且屈指布算,尚有十日,後果於十二日之黎明時,在異香滿室中,奄然化去。過了一整天,體溫方散,額頭上比較猶熱,且在最後散去,足為生天之徵。

按曾女士,係一女學生,一向所受的,都是新教育,生平於佛教無信仰,三十三天,四王天的名詞,根本沒有聽過。並且四王天,為三界二十八天中最低的一天,在三十三天之下,與三十三天同為地居天,而最近近人世的。三十三天,即忉利天,居須彌山頂,四王天居須彌山腰,讀者可參看前面天道中的表式。再根據八識挾持善惡業種以轉生的話來說:長期的病苦,是過去惡業的先熟,死而生天,這是他過去善業後成熟。不過未死而自知生天,這就不可思議了!所以曾孟樸先生,很慎重的,親自為她立傳,無錫丁福保先生,將她收在六道輪迴錄裡。孟樸先生,為常熟世家名宦而兼學者,人格、地位、都相當高。曾女士,將死之人,固不會故弄玄虛以惑人;孟樸先生,亦不會以他已死的愛女來虛構詞藻,以欺世盜名吧?我想!讀了這段文,一定會因而信仰六道輪迴的不錯。

二、人道。清朝人,王漁洋先生,著池北偶談筆記,裡面曾有這樣的一段。他說:繁昌地方,有個進士,姓魏名康孫。進士的父親魏翔,家財很大而無子。有一天,有個化緣僧,到他門上來化三百吊錢,修某處的橋,魏翁不許。僧人燒去了三個指頭,他才答應,可是僧人也就因此而死。那橋修成功以後,魏翔也就生了兒子,就是魏康孫進士。進士生下來,手缺三指,這很顯然的是化緣僧的轉生。這一段公案,固然可以證明人可以轉生為人,同時也使我們知道化緣僧的為眾犧牲,魏翔的佈施,兩個人的功德,皆很快的獲得報償,而證明了因果的不差。

蓴鄉贅筆載:高陽李公霨,前生係一老儒,博通經史,屢經考試,皆不得中。他有鄰居姓李,家財甚大,住宅非常壯麗,老儒偶過其家,心中很為羨慕。一日老儒,因小病而擁被臥,睡夢中,覺得身體輕快,信意閒步,走入李家。看見許多婢女,擁抱著一個婦人,似乎是要生產的樣子,因縱身跳登屋樑,看一個究竟;忽被人自後一推,墜入婦人懷中,竟昏然如睡。及至醒來,自覺身為嬰兒,形體甚小,被束縛,臥床上。時天寒下雪,產母問窗外是什麼聲,兒忽應曰:是雪。眾人駭然,以為妖怪,想將他溺死。他的父親不肯,他自此一直到七歲,都不敢說話。有親戚,因他不會說話,說他是啞巴,留著有什麼用。他才開口笑語,自是讀書進學,位至宰輔。

三、阿修羅道。華嚴感應錄上說:于闐國沙彌,般若彌伽薄。堅持戒行,專誦華嚴。時忽有人合掌言:諸天請師,願師閉目。俄至天上,天帝釋跪而請曰,今方與修羅戰,屢次皆敗,屈師誦華嚴經,望法力加被。師乘天輅,心念華嚴,以諸天眾,對彼勍敵。修羅見之,忽然潰散。須臾送歸,身染天香,終身不散。

四、畜生道。右臺仙館筆記載:俞曲園先生說,休寧縣,朱村,有朱姓者,父母早死,常作生意於遠方。妻、許氏在家,偶以雞卵十餘枚,使母雞伏之。一夕、許氏夢見公婆自外來,皆以紅帕蒙頭,面容愁慘,許欲啟問,而二人直向雞巢而隱,次日視之,有兩小雞出殼,因而省悟,知道公婆的墮落,對之流涕,乃溺而死之。並延僧誦經三日,求免翁姑之罪。數月後,復夢公婆來謝曰:我二人以生前殺生過多,冥司罰作雞,使受湯火之苦;今幸新婦代為懺悔,仍得轉生為人矣。

蕅益大師,見聞錄載:湖州府,武康縣公差,忘其名,在路偶遇一男二女,隨其後,到鄉宦駱家,見三人,直入駱門,很以為奇。待至天暮,不出。遂向守門者索人,守門人以為誣妄,諍打不已。事為主人翁所聞,悟其意,即命各房查生產事,乃見牸牛新生三犢,一牡二牝,即喚公差視之,三牛毛色,與所見三人服色不異,方知三人已為牛矣。復查其姓名,皆欠駱家租米者也。後三牛既大,力有強弱,債多者強,債少者弱,分毫無爽焉。

五、鬼道。袁子才先生,子不語載:杭州北關外,有一屋,屢見鬼,人不敢居,鎖閉甚固。有書生,蔡姓者,將買以為住宅。人皆以為危險,蔡不聽,契約既成,家人不肯入。蔡親自啟屋秉燭坐,夜將半,有女子,冉冉來,頸拖紅帛,向蔡禮拜。結繩於梁,伸頸就之,蔡無怖色,女子再掛一繩於梁,招蔡,蔡以一足就之,女曰:君誤矣!蔡曰:我不誤,汝誤!汝誤才有今日。鬼大哭伏地再拜去,自此怪遂絕,蔡亦登第。或云即蔡炳候方伯也——方伯,即舊時代之知府。

王漁洋先生,池北偶談載:順治中,蒲州秀才裴還卿,讀書芮城,與任公子為友。任頗豪貴,武斷鄉曲,一日為人擊其首死。數年之後,裴秀才,再到芮城教館。一日晝寢,夢任公子至,談笑如平生。但任生說:有一事,在城隍處,非兄去不得直。不得已,隨之行。至一公署,儀衛森嚴,庭上一官人,冠服似王者,細視之,乃故友蒲阪王秀才也。裴直前語以任公子事。王作色而起,轉入廳事後,裴隨入,王以門拒之,但已不及。乃呵之曰:公堂何地,兄乃以私情相屬,何膽大乃爾。然兄、故入也,當不辱命。裴又問,順治紀元,當有幾年?王疾語曰:十八,急以手揮出,令人送歸。既醒,不敢告人,後順治十八年辛丑,世祖升遐,裴始以告人云。

六、地獄道。南北朝南齊時代,有官人,姓梁。家財豪富,將死、對其妻曰:我平生所愛奴、馬、及其他使用事物,日久稱人意,吾死,必令從葬,不然,無所使喚,豈不更苦。既死之後,妻子從其言,以布袋盛土、壓奴、奴死,馬猶未死。奴死四日而復甦,說:當時不覺死去,忽至一官府門。門人因留止,在門所經一宿。明早,見亡主被鎖,兵守衛,入官所,見奴。對奴曰:我以為人死得使奴婢,故遺言喚汝,今知自受苦,全不相關,今當白官放汝,言畢而入。奴從門縫窺之,見官問守衛人曰:昨日壓脂多少?對曰:得八斗。官曰:更將去壓,取一斛六斗。主則被壓,牽出,竟不得言。明日又來,面有喜色,對奴曰:今當白官放汝矣!又人,官問守衛,壓脂得否?對曰:不得。官問何以不得?主司曰:此人死三日,家人為請僧設會,每聞誦經聲,鐵梁即斷,故不得也。官曰:且將去。主人白官,請官放奴!即喚放。俱出門,主遺奴傳語夫人,公子等,說:賴汝等作佛事超薦,得免大苦,然猶未脫。更望為造經像,以相救濟,俾得超昇。自今而後,不必以酒肉設祭,既不得食,反增我之罪過,言畢而行。奴遂再生。家中果以其日設齋,家中聞奴語以後,於是傾家追福,合門煉行。

——此段故事,見冥報拾遺——。

續高僧傳載:唐高宗時,司元大夫,崔義起妻,蕭氏,為蕭鏗之女。蕭氏為人,妒忌多瞋,好打奴婢,不信業報。麟德二年,正月身亡,死墮地獄。蕭氏有愛婢名閨玉,年十八,雖是獠婢,容貌端正,性識聰敏,信樂佛法。蕭氏三七日,家中為齋僧誦經。正食時,夫人自來看,枷項鎖腰,獄卒衛從,餘人不知,惟閨玉可見。夫人魂靈著此婢,言音與夫人生平無異,使傳語向家內大小云:吾嫁崔家已來,為性多瞋,橫生嫉妒,好打奴婢,不信因果。今墮地獄,受罪極重,備經諸苦,不可具說。今聞家內,為吾設齋,請求獄官,放假一日,暫來看齋。我今告汝,合家大小男女,吾自共汝等同住以來,身口意三毒,好瞋打汝,又嫉妒大夫所看婢妾,種種不善,發起惡業,今受苦報。願汝合家男女大小,內外眷屬,從汝懺悔,願施歡喜。汝等男女,亦應憶吾乳哺之恩,將吾生平受用資具,速捨修福,拔度我苦,至七七日為吾設齋,令此功德,早日成就。吾至齋日,更請官人,望得復來,並告我大夫及兒女等,大夫生平急性多瞋,不得過分瞋打奴婢,勸信三寶,恭敬上下,修持齋戒,佈施忍辱勿怠。臨去之時,對家人云:吾且將閏玉去,使在地獄,看我受罪,經五六日,還放回來,令汝男女,知吾受罪苦痛虛實。作此語已,閏玉即死,惟心上暖,餘分並冷,身臥在地,不敢埋之。此婢即至地獄,見一大殿院門,嚴兵守衛,云是王殿,不敢窺視;行至東院,別見一廳,上有大官人,云是斷罪官。復過廳院東,有地獄,種種苦具,一如世間圖畫地獄之狀。夫人語婢云:汝看我受罪!作此語已,即有種種獄卒,羅剎撲擲夫人,屠割身肉,鑊湯煎煮,煮已還活,活已復歷諸獄,鐵鉗抽舌,鐵鳥啄之。復臥鐵床,飛鳥猛火,一時著身,死已還活,活已復受諸苦,不可具陳。夫人蘇已,忽見其父蕭鏗,乘紫金蓮花座,騰空而來;鏗生平已來,歷任諸官,皆不食酒肉葷腥,常誦法華經,恭敬三寶,晝夜六時,禮誦無闕,今生善處。見女受苦,故來相救。即語女云:吾在日每勸汝生信止怒,汝不用吾言,致受此罪。汝復何因,將此婢來?女報父言,為兒生平不信三寶,今受罪苦,將此婢看兒受罪輕重,傳令向家內男女,使其生信,以減輕兒罪,父聞印可。即語女言,吾雖生善處,未能全救汝苦,汝努力自勵發心,兼借家內福善,共相佐助,決望得出,上生人天。作此語已,忽有一法師,年少端正,亦乘空而來,語夫人云:由汝不信因果,今受罪苦;未知此婢,性識如何?吾欲教誦大乘經,使傳家內,令世人生信!夫人報云:請師但教,此婢聰明,誦經可得!師即先教誦金剛般若,初授二三行,有忘一二句者。後續授之,漸得半紙一紙,少時誦得不忘。復教誦藥師、法華、一授不忘。此之三部,皆得梵音,不作漢語,文詞典正,音韻清亮。文句皆熟,即便放歸。臨別語云:汝至家內,逢人為誦,漢人道俗,不別汝音,令覓僧之善梵語者,試看誦之,始知善惡。世人多信邪魔外道,不樂佛法,既見汝獠婢,尚能誦得三本梵經,豈可不生信心。倘得一人迴邪入正,非但夫人得福,亦令汝後報不入三途。既受此語已,放出至家,醒了如舊,即集家內尊卑,具說夫人地獄受苦事。猶恐兒郎等不信,即臥在地,作夫人在地獄受苦之狀。或云:著夫人吞熱鐵丸,開口咽之,口赤腹熱如火。或云:看夫人受鐵犁耕舌,出舌二三尺餘。或云:看夫人受鐵床苦,身體紅赤,熱氣如火。如是變現種種諸相已,然後甦醒。復說見夫人父誡敕之事,又說是法師教誦經事。夫人得出地獄,上生天報。此婢即為家之正坐,而誦經文,字字句句,皆作梵音,聲氣清亮,令人樂聞。舉家大小,見此善惡靈驗,聞所未聞,男女大小,五體自撲,號哭哀痛,過於初亡。道俗郡官聞者,皆勸易心歸信,齋戒不絕。麟德——唐高宗年號——二年有西域僧四人來,獻佛頂骨。因親眷屬,薛仁軌家內設齋,諸親聚集,諸官人共議云:此婢雖誦得梵經,某等皆不別之。故邀請此四僧來,至將軍舍齋,復喚此婢來,且不語四僧云在地獄中誦得,惟云:別有法師教得者,因以密試虛實,即對四僧令婢誦之。初誦金剛般若訖,四僧一時皆起合掌,怪歎希奇,未曾有也!何因漢人能得如此。更為誦藥師,法華訖,彌加歡喜,恭敬如師。即譯語問之,此女何因得如此善巧音詞?文句典正,經熟不錯,吾西域善能誦者,未能如是,此非凡人,能得如此!諸官人等,始為說實。四僧泣淚,皆謂:倘非聖力冥加,豈能如是言詞典正。諸官道俗,見者悲歎,深修佛法,不敢輕慢。將軍因將此事奏上,聞徹皇帝,敕語百官,信知佛法,眾聖之上,冥佑所資,孰敢不信!百官拜謝,慶所未聞,良由三寶景福恩重,慈蔭四生,非臣等下愚,所能籌度,聖凡受益,豈得不信。

第六、由不失三善道而超出六道

大體說來,天道、阿修羅道、比較快樂;人道則苦樂參半。畜生道、鬼道、地獄道,則純苦無樂,而且極苦的,簡直苦不堪言,差不多不是人類的腦力可以想像的。人所能見到的,祇有畜生之受屠、割、烹、煮、破肚挖腸的種種苦痛,而又為天父造給人類做食料,充營養,或人類應有血食的種種邪說所宥蔽,習非成是,恬不為怪。雖耳聞目見畜生被屠割時之叫號悽慘,亦熟視無睹。佛以法眼鑒照,洞悉人死為羊,羊死為人,冤怨相報,永無了期;與乎六道眾生,死此生彼,馬腹牛胎,頭出頭沒,苦樂更換,變幻不常,深生憐愍。所以第一步先教我們受三皈,持五戒,修十善,最低的限度,先求不失人身,不墮三惡道。然後,再發大菩提心,廣修福慧,以求超出六道,永脫生死輪迴之苦!

復次,我們站在人道的立場上來說:生天堂,墮地獄,六道輪迴的理論與事實,我們暫時弄不清楚,不妨慢慢體驗。至於受三皈,持五戒,修十善,可以勸善懲惡,為人類樹立模範,為社會減少紛擾。這是斷斷不可忽視的。至於超脫輪迴,永遠不受生死之苦,這問題就更大了。第一、輪迴怎樣可以超脫?第二、即使超脫了,則佛法豈非與社會脫節,而犯消極厭世之嫌嗎?

我現在先就第二點來說:

佛法是出世而入世的。因佛經上所說的,關於三皈五戒的淺近教法,實在居極少數,百分之九十以上,都是超人類的出世之學。這其中的原因,我們如有時間的話,可以多讀一兩部佛經,你自然會知道;不然,你就仔細的去想想!這世界、社會、人生,有什麼可喜的地方。幾千年來,雖經過不少的聖帝明王,先賢古哲,嘔盡心血,明立教條,著書立說,然而總破除不了這社會,人生的黑黯,洗不淨這社會,人生的污濁。降至近世,文明進步,科學大昌,的確為人們解絕了不少的不能解決的問題,但就整個的世界、社會、人生來說,反而沖破古往敦厚淳樸的局面,使國與國之間,人與人之間的問題,日見加多,覺得有點治絲益亂的現象。就中國說,自遜清末年,就世界說,自第一次世界大戰以來;尤其是我國自抗戰而後,社會上的黑暗、污濁、祇有增加,不見減少。我們偶爾站在階沿石上,看到千百隻螞蟻,共同扛著一條未死的青蠶,拼死命的向蟻穴裡面拖,有時閒逛花圃,看到癩蝦膜和田雞的捕食飛蟲或蚯蚓,又曾看到蛇的捕食癩蝦膜和田雞。畜生道的愚癡暗鈍,牠們的以強凌弱,以眾暴寡,互相吞噉,無怪其然。我們號稱文明進化的人類,竟搞得全世界充滿了殺機,陰狠、殘忍、刻毒、恐怖的氣氛,遍佈了社會上每一個角落裡,使良懦的人民,如坐針氈。冠冕堂皇的好名詞,都變成升官發財,做英雄的幌子。法國大革命的時候羅蘭夫人臨受刑的當兒,他對自由之神說:自由!自由!世界上多少罪惡,多假你這好名詞,造成功的!你看這社會、人生、還不夠黑暗和污濁嗎?既然是黑暗,污濁所構成的這社會,人生;那末!這社會、人生、還有什麼可喜,還有什麼足夠留戀。何況人們的本身,都具有著與生俱來的,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愛別離、求不得、怨憎會的種種大苦,人們無法跳出這個圈子,所以反而安之若素。但是我們的教主,釋迦牟尼佛,在二千多年前,他就感覺到這世界的黑暗,所以他說這世界,是:劫濁、見濁、煩惱濁、眾生濁、命濁的五濁惡世。同時感到自身和人類的生、老、病、死種種憂悲苦惱,無法擺脫,所以他毅然、決然的拋棄了一般人百戰沙場,求之而不得的太子之尊,隻身逃到山林裡,經過多年的苦修,而後大徹大悟,明白了宇宙人生的真相,馬上就開始做佈教的工作。五十年中,周遊各國,度人無量,於是才遺傳下來這偉大的佛教。我寫到這裡,必須來說明我所說的佛法是出世而入世的道理。我所說的出世必不是如一般人所說的置身世外,什麼都不管的出世。我所說的出世,乃是說信佛的人,學佛的人,對於功名利祿,不要像蒼蠅逐臭一樣的去搶奪爭吵;我要說的出世,乃是說信佛的人,學佛的人,對於聲色貨利,應該看輕。不要放縱自己的欲望,妄起貪瞋癡,造作殺盜淫妄的諸種惡業,以致負債含冤,展轉還報,永無了期。退一步說:信佛的人,學佛的人,於這一方面減輕了,看淡了,不就是在功名利祿場中,減少了搶奪爭吵的份子嗎?何況他們在另一方面,卻積極的修福修慧,稍有所得,馬上就隨便利人。即使逃遯山林,與世隔絕,那也是剋苦修行,做積極入世的工作準備。所以大乘佛教,是積極的!是入世的!地藏菩薩說:「眾生度盡,方證菩提。」普賢菩薩說:「蒙彼如來授記已,化身無數百俱胝,智力廣大遍十方,普利一切眾生界,乃至虛空世界盡,眾生及業煩惱盡,如是一切無盡時,我願究竟恒無盡。」我們看!大乘菩薩的救世精神,知犧牲自我的毅力,是何等的光明!何等的偉大!我們教人信佛,學佛的步驟,就是不失人身,不墮三惡道為初步,而以發大菩提心,普度一切眾生的菩薩精神為終點。

現在再來談超脫六道輪迴的問題:因為我們即使受三皈、持五戒、修十善,可以繼續不斷的生在人天道中,而不墮落於三惡道。但你能保得住生生世世,不昧前因,不造惡業嗎?不幸而昧失前因,忘去戒、善,則殺盜淫妄,依舊一塌糊塗,一失足成千古恨,仍然免不了三惡道的劇苦。何況即使你生到天上,天上最長的壽命為八萬劫,佛說:「饒經八萬劫,終是落空亡。」所以不能超出六道,總是脫不了危險。那末!這出世行怎麼修法呢?

這必須先認識往返六道的那個妄心,那妄心包辦了起貪瞋癡,造殺盜淫一切有漏善惡業的總經理處,我們要超脫六道輪迴,必先破除這妄心的禍根。妄心破除,真心自顯,如雲開則日朗一樣。這在我們在家出家學佛的人,只要能懺悔、發願。懺悔是懺除已往的罪惡,誓不再造;發願是立定學佛的目標。然後看自己性之所近,或念佛、或參禪、或拜經、讀經、持誦,隨你用什麼方法,總是藉這修行的力量,來剋制妄心,不要隨妄心所轉。隨妄心所轉的人,就和牛為人拴著鼻孔一樣,不得自由。一方面多讀大乘經,聽講大乘經,用以熏發我們的大菩提心。我們以大悲、大願、大菩提心的力量,決定可以保證不失人身。這樣的生生世世的積功累德,或今生、或來生、或他生、一旦覺悟了真心,識得本來的面目,就可不隨業在六道裏受生,而能以大悲願力,隨意變化身相,人間天上,廣化眾生。

我這僅說了一個輪廓,若要詳細明白,有諸大乘經在,請擇要讀誦,便可以知道吾言之不虛。我再引古人的幾句警語在下面,作我這一篇文的結束:

學道之人不識真 只為當初認識神

無量劫來生死本 癡人喚作本來人

三九、七、寫於臺中慈航院

如是我聞之借屍還魂

人死而神識不滅,既死之後,皆由這一不滅的神識,挾持著生平的善惡的業因,而上生天堂,或下墮地獄,或者轉生人間,去接受或苦或樂的果報,這就是六道輪迴簡單的原理。

科學家,尢智表,曾經說過:神識往來於六道,受生受死,這是必然的道理,但並不算希奇。還有此身雖死,神識馬上附在另外一具死屍中而還魂的,你看奇不奇?因而,引述民國初年山東省有姓崔的男人,為朝鮮人,姓張的借屍還魂,並舉出種種證據,證明無誤。然而,科學家重現證,所謂無徵不信。所以,尢居士又說:可惜彼時、彼處,有借屍還魂之事實,而此時此地,並沒有借屍還魂的事例,以資證實。因此,欲使科學家,相信人死為羊,羊死為人(楞嚴經語),善惡因果,六道輪迴,那就很難了。

筆者五十五年秋冬之間,應中和鄉,圓通路,四號之一趙姓信徒之邀,前往午飯,同時席客人中,有東北人黃大定老先生夫婦在座。黃老先生曾擔任過高級軍官,現在雖然退休,但身體健壯而健談。他的話罈子一打開,大有滔滔若江河之東瀉而不可遏止的氣勢。同時、也許因為我是出家佛教徒,所以,他的談話,多側重因果和感應。其中為我所最愛聽的是:他所親自聽到「借屍還魂」的一個故事。我因他的故事而想起尢智表居士的話,所以臨分別的時候,要求他盡可能記得的,把它記下來,既可以補充尢智表居士所認為缺憾的缺憾,又可以啟愚癡者死了罷了的惡毒思想。下面都是黃老先生的話:

民國卅六年的春天,我在錦州師管區任內,曾經去新民團管區視察,視察完畢,將要離開時,承地方官紳們設席公宴,我即席就向他們辭行,表示明天即回返錦州,不及一一走辭而舉杯以示歉意。

當時在座的有新民縣長某,警察局長某,他們一致的要求我多留一天。他們的理由是:有一件新奇的事,要我見識!見識!

現在是什麼時候,倘因看新奇而遺誤了要公,彼此多有關係,你二位何不敘述一遍,讓我以耳代目,不也是一樣嗎!

新民縣長說:司令以國事為重,我們深感欽佩!就尊重司令的意旨讓我來說一遍罷:事情的主題是「借屍還魂」。

這件事,就出在新民縣城。新民城中,有一家戲院,管茶爐的老頭兒某甲(日久,忘其姓名),有子,已經四十多歲,跛一足,平日以賣掛為人算命為生。民國卅四年的夏天,因病死亡,當地的親戚朋友,對於他簡單的喪葬典禮,都曾參加,這足以證明這位算命先生,已經確確實實的死去,該沒有疑意。

誰想到在當年的冬天,他母親忽然接到由哈爾濱以北,一個小蒿子車站來的信,她請人一看,竟是她兒子來的信。信裡面說:兒子離家日久,很想念老父、老母和妻子,信裡面還附了五百元的匯票一張。這個老婦人,知道了信的內容以後,始而疑慮,繼而驚駭,終至欣喜若狂。一個人,明明白白的已經死去,忽然在遠方復活而來信,安得不疑慮駭怪,但五百塊匯票是真的,兒子復活了,又匯來一向不曾見到過的大量金錢,安得不發瘋發狂呢!老婦人趕忙持著信件,跑到戲院,找老頭兒說:你兒子來信了,你看!老頭兒認為是老太婆和他開玩笑,氣極了,信一接到手,就把它撕碎,放到火爐內燒了。老婦人說:嗨!你也不看看信,兒子復活,是真是假不知道,裡面有五百元一張匯票是真的,你這老鬼,真糊塗,連匯票都燒了。老頭兒把眼睛睜得像龍眼那麼大,恨恨的說道:真有五百塊錢嗎?你何不早說。老頭兒因白白捐失了五百元,這一氣非同小可,竟氣死了。

卅五年的舊曆新正、老婦人家裡,忽然來之一對青年夫婦,衣服華麗,舉止嫺雅。男的一進門,見到老婦人,趕忙下跪叩頭,口稱媽!老婦人見到這突如其來,而又素不相識的青年叫她媽,驚駭得手足無措。那青年說:媽不要駭怪,兒子是死了,但實在沒有死。老婦人說:這是怎麼一回事呀?你倒說說清楚!

那青年立起身來,老婦人陪同他坐下。青年人說:媽!去年,當我病到僅有最後一口氣的時候,忽然覺得有兩個人,將我帶到空中,我聽到您老人家,和我的妻,在嚎啕大哭的聲音,我覺得痛苦萬狀,心,幾乎都碎了。要求那兩個人放我回來,始而他們不理我,經我一再的要求,終於允許了。然而當時的我,忽然覺得從空中墜到了萬丈深淵,可是,腳一著地,居然恢復病臥在床上的感覺。但是,我一睜眼睛,卻又驚的目瞪口呆,因為床前雖然坐了兩位老人,但不是我的父母,兩位少婦,更不是我的妻。我心裡想,我竟因病而糊塗,人都不識了。就在這時,那老人站起身來,對那老婦人說:我倆看了他一夜,已疲倦不堪,他既甦醒過來,大概不再有什麼了,留他老婆子兩人看他好了,我們去休息一會兒罷!於是二老一同走了。留下兩個少婦,我既不認識,我也不敢開口,我拿手摩摩面孔,更覺奇怪,原來的山羊鬍子沒有了。我實在忍耐不下去了,因而向那兩位少婦說,我病的太糊塗,我簡直什麼都不知道了,請你拿面鏡子來,讓我照照看,我究竟變成什麼樣的一個人!鏡子拿來了,我一照自己的面孔,大為驚駭,我竟是廿七八歲的一個青少年。我說:我真糊塗極了,不但不認識你們,連我自己也不認識了。那少婦說:剛才兩位老人,是你爹、媽,我是你的妻,說著,拿手指著另一個少婦說:這是你的姨太太。我沒說什麼,我心內明白了,當我從空中墜下來的時候,錯投了肉軀的宅舍。我要證實我的說法,我試著下地走了幾步,唉!原來跛腳不見了。我於是一如常人,而和他她們共同生活,但我時時留心,不要使他、她們知道。過了些時,我知道,我是中東路小蒿子車站的站長,我曾留學過日本。在滿州國的制度,每一車站,都有日本人任副站長。這時日籍副站長尚沒遣送回國,他來看我,但是,日本話原來會講,現在一句也聽不懂了。原來的我,對父母不孝,現在的我,對父母孝順了。這是我還魂後的轉變。日子久了,妻覺著我的言語行動,和已往不大相同,疑慮之餘,更往往對我加以考驗,我無法再隱瞞下去了,於是,坦白的,將我過去的身世,一一告訴了她。彼此既都弄明白了,我就告訴她,我很想我的家。妻猶以為我神經錯亂,時時的防範我,怕我逃走。並且,教我寄信和錢給你們兩位老人,以求證明我的話是否實在,這是去年冬天的事。但是,信寄出後,如石沉大海,久無消息,我急得什麼似的,這才由我妻,陪同我一同坐火車,到了新民,由車站僱馬車,對於路徑,我非常的熟習,因此,很快的就到了,我的妻也很驚奇。可惜爸不在人間了,幸而媽仍然健在,這是兒子死而復活的經過。並且,指著和他同來的妻說:這是我的妻,妳來拜見我的媽媽。

見過了禮以後,他媽媽還是聚精會神的注視著她還魂的兒子,將信將疑的說:你除了這些,還能提出其他的證據嗎?還魂的兒子,乃舉目四顧,看到牆壁上有一張照片,他把它拿下來,平放在抬子上,指著照片中的人說:媽!這人姓什麼,住在什麼地方,他的家庭狀況如何?像這樣的一位一位的指說過不休。他的媽媽聽得獃了,不由她不信,於是抱著兒子大哭一場。然後,再忙這忙那,招待新兒子,新媳婦,而盡歡而散。

這一位還魂的兒子,將他前身十七歲的兒子帶到哈爾濱找了個小事,以便賺錢養家。

他最近來信書:明天回新民,要和前身的老友,多多聚敘,所以我們要司令耽擱一天,見識見識這新奇的事!

我以軍務在身,不敢停留,於是向他們道了歉意而回防地了。傳說:新民縣長和局長,也來到台灣,但因相識不久,他們的姓名,我都忘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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